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警部先生发出呼的一声,抽着烟。
“令郎把顾客名单偷出来,有什么打算?”
“他说要去报警。但是要报警,不能空口白话,名单自然会说明一切。”
“他会把这么重要的名单寄放在你那里,是因为查觉到他本身有危险了吗?”
畑山老爹沉默了一下,好不容易才说:
“那时候,看不出他有这么危险。”仿佛很难启齿似的,声音很低。
“令郎是怎么说的?”
老爹没说话。
“老兄,这又不是正式的侦讯。就算我想侦讯,还得等到检察官的许可下来。所以,现在就当作是闲聊吧。不过,在闲聊之中说实话,我想以后我们彼此都会轻松得多。”
畑山老爹还是犹豫着不开口。警部先生走到房间里面,暂时消失了身影,里面传来打开窗户的声音。大概他是把烟蒂丢到窗外的树丛吧。
畑山老爹出声了。“他说——如果放在他手边,会被亚纪子带走。”
“他说亚纪子会把名单带走?”
“对,为了『公司』,她会这么做。”
“既然这样,令郎只要拿著名单,从亚纪子身边走人就好了啊。不是吗?”
田村警部的口气和跟我们说话时比起来,显得很不客气。我突然想到,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警部先生呢?
“我想,我儿子是不想弃亚纪子小姐于不顾。”
“不想弃她于不顾?”
“是的,他说,她其实是个很普通的女孩。”
这时候,畑山老爹发出呵呵的声音。我并没有立刻听出那是笑声。
“我一开始就告诉他了,叫他跟那个黄毛丫头分手。我说,她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要是跟她在一起,她会带你一起下地狱的。”
“令郎怎么说?”
“他凶得很,大骂说从牢里回来的老爸,没资格说他女人的坏话。”
畑山老爹还在笑。他的声音听起来一点都不开心,可是他却在笑。
“我被他修理了一顿。”
警部先生回到刚才站的地方,伸出大手搔着他的头。
“你和令郎在你出来之后,就一直保持联络吗?”
“没有。是我老婆死后,我去找他,才开始联络见面的。”
“亚纪子那边呢?”
“今年春天的时候,我第一次和她见面。稔带她来,我们一起吃饭。”
突然之间,畑山老爹叹了一口气。
“我叫他和那女人分手,就是在那天回家的路上。亚纪子小姐有事先走了,所以我是在跟儿子去喝酒的时候说的。”
“你打从一开始就讨厌亚纪子啊。”警部先生的问题,是不需要回答的那一种。
畑山老爹没说话。
“你讨厌她,所以说了她的坏话。令郎很生气。后来呢?”
“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。一直到刚才说的,他拿名单来给我的时候。”
这么说,从今年春天到夏天这段时间,畑山稔的心境产生了相当大的变化。他知道了“公司”的真面目,知道了亚纪子内在的一面……
畑山老爹好像在床上移动身体,听得到衣物摩擦的声音。大慨是谈到亚纪子的时候,不由得感到坐立难安吧。
“稔把名单拿来寄放在我这里的时候,还说什么想要跟那女人结婚。”老爹以嘶哑的声音说,“我认为,我儿子已经变成真正的笨蛋了。他本来是个认真踏实又懂得分辨是非的人,却为女人瞎了眼。『公司』是个什么样的地方,亚纪子那女人在那里做些什么,他明明很清楚才对,可是他却说什么要帮亚纪子脱离苦海。”
“令郎大概是认为亚纪子也受到了『公司』的迫害吧。”
畑山老爹尖锐地反驳:“一个受到迫害的人,会想为了『公司』把名单从我儿子那里拿回去吗?”
“这就代表亚纪子中了『公司』的蠹很深。令郎的劝,她是听不进去的。”
停了一会儿,“我实在不懂。”畑山老爹喃喃地说。
“我只知道,如果不是跟那女人扯上关系,我儿子就不会被杀了。我只明白这一点。我们这一家真是倒霉啊。”
“杀了令郎的不是亚纪子,是『公司』的余党;而杀了亚纪子的,是你儿子。这一点,你可不能忘记。”
田村警部丢下这句话,口气听起来很无情。可是,警部先生从头到尾,都称呼畑山稔为“令郎”,却直呼亚纪子的名字。我觉得,这种小小的差别待遇,微微透露了警部先生个人真正的想法。
不过,这也可能只是我自己这么希望,所以听起来才会是这种感觉。也许对警部先生来说,亚纪子始终是一个被害人。只是没有每次提到都加小姐而已。
“知道令郎被杀的时候,你立刻就明白是为了那份顾客名单吗?”
“那当然了。”
“然后呢?你就设法独自为令郎报仇吗?”
警部先生交叉手臂,把重心换到另一脚。
“真是太乱来了,大叔,也不想想你的年纪。”
畑山老爹什么都没说。只听得到他抽鼻子的声音。
“你是怎么跟『公司』的余党联络上的?”
“没什么联不联络的,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。”
那么就是在杀死畑山稔之前,已经问出名单的在哪儿了。
“大叔,你胆子还真大啊。”警部先生语带佩服,“你竟然会向他们提出在白河庭园交易,真有你的。”
“我跟他们说,名单不在我手边,而是寄放在值得信赖的人那里。”老爹的口气听起来稍微有点精神了。“如果我有个万一,名单就会直接转交给警察。然后说,我总不能白白交给你们,如果你们肯付一点我儿子的奠仪,我就把东西还给你们。”
“所以,你指定白河庭园当作交易地点吗?”
“是的。那里不会连累别人,而且我对那座公园很熟。以前稔还很小的时候,放假时我常带他去那里玩。那里很漂亮,地方又大,想带小孩子玩上一天,那里是个好地方。”
那时他还是皮包店的老板吧,还是很幸福的时候。
“可是啊,老爹,你的胆子是不小,但是光有胆子也没有用啊。跟你联络的虽然是『公司』的余党,但那些人全都是后来才霸占那里的流氓,不是你对付得了的角色。事实上,你不也差点就进了鬼门关吗?只要子弹再偏十公分——不,只要再晚十分钟报警,你就会因为失血过多上西天了。”
畑山老爹又发出低低的笑声。好像在说,这种事根本无所谓。
“不过,幸好有小孩刚好经过公园,你真的很走运,而且两个都是精力旺盛的男孩。不过,你得好好跟这两个孩子道谢才行。我们过去查看的时候,其中一个还被牵连到昏倒了。幸好没受什么重伤。”
“真的很对不起他们。”
听到畑山老爹这句话,我觉得差不多该走了,就关上门。
可是,病房的门很重,关门的力道比我想像中还大,发出了碰的一声。我缩起脖子,听到警部先生的脚步声接近。
“原来是你啊。”
警部先生撑住打开的门,对我这么说。我像只缩头小乌龟,抬头看着警部先生。
在警部先生圆滚滚的身躯之后,畑山嘉男的脸从病房里的拉帘旁边探了出来。他坐在床上,伸长脖子看着我。我们视线交会了。
警部先生转过去对畑山老爹说:“他就是救了你的孩子,昏倒的那一个。”
畑山老爹笑了,露出满脸皱纹。对着无言地凝视着他的我说:
“***,谢谢你啊。”
“回病房去。”警部先生把我向右扳,从背后推了我一把。“别到处乱晃啊!”
“***,谢谢你啊。”
在冰冷的走廊上嗒嗒地走着,我开启有如坠入五里云雾的脑袋,开始思考。畑山老爹记得我吗?认得我是那个在大久保车站遇到的孩子吗?那句“谢谢”里,是不是也包含着这种意味呢?
***,不要把我们以前见过面的事告诉这位警部先生——叫畑山老爹这么说、叫他采取这种态度的人是……
警部先生说“经过那里的小孩”,不是别人,就是我和岛崎。是岛崎对赶到现场的警察这么说的。
于是,那个女孩的存在便被抹消了。我们只是刚好路过,那个女孩子根本不在那里。在即将昏倒的我的记忆当中,报警的明明应该是她。
警部先生和畑山老爹谈完之后,一定会到我的病房里来吧。在那之前,我必须先跟岛崎谈谈。我急忙回到病房。
结果,岛崎就在那里。他坐在病床上,像小朋友一样把脚晃来晃去。
“我看到你在走廊偷听。要是突然叫你,你一定会吓得跳起来,所以我到这里来等你。”
等他转过来,看到他的脸,我忍不住笑出来。他的鼻尖上贴着ok绷。
“幸好只受了这么一点小伤。”
“一点也没错。”岛崎说。“幸好子弹只擦到鼻子外皮。”
“子弹……”原来不是跌倒擦伤的吗?!“不要把恐怖的事说得这么简单好不好。”
白河庭园斜坡上轰然作响的枪声又在我耳里复苏。
“警部先生跟畑山伯伯说了什么?”老神在在的岛崎问。“你必须配合我们的说法,你应该知道吧?”
我把我自己知道的事告诉他。岛崎摸着鼻尖上的ok绷,听我说完。然后,自言自语般地开始说话。
“这个世界上,真有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巧合。我和你刚好在晚上出去散步——嗯,感觉就像要去电玩中心那样,经过白河庭园旁边的时候,发现小门是打开的,从里面传出枪声之类的声音。好奇心强的我们便进去了,然后被卷入那里的枪战、群架,你先拼命逃出来,打了一一○报警。”
“嗯,嗯。”
“警察来了之后,知道了事情的经过,我们大吃一惊。原来那场混乱,竟然与亚纪子小姐的命案有关,是公司的余党和畑山稔的父亲在对决,而我们竟然也被卷入其中。啊,巧合真是太惊人了!”
听着听着,我笑了。岛崎的表情还是一本正经。
“就像这样,麻烦你了。”
“知道啦,我都知道了啦。”
“我想,畑山伯伯也会装作不认识我们。”说完,岛崎扶扶眼镜,转头看我,“听说你见过伯伯。当然,我不是说以前在白河庭园遇见的那次。”
“我知道。见过啊,就在畑山稔的公寓旁边。”
岛崎点点头。眼镜框在萤光灯的照明下反射出银色的光。
“我才想问你呢。岛崎,你什么时候认识老爹的?你跟他,应该比我跟他熟得多。”
否则,就不可能会有今晚这件事。
“今晚的对决,畑山老爹大概没有要你帮忙,但是他拜托你,要是有万一的时候,请你报警对不对?你跟老爹之间,已经熟到可以进行这种……”
岛崎打断我的话,说:“因为有中间人。”
“中间人?”
“今晚,被我们当作不在这里的人。”
在小门外遇见的人。在岛崎理发店前面,站在路灯下的人。
“是那个女孩吗?”
“对。”
“我知道她是谁。”
我不晓得她的名字,但是,以前曾经有一次,我看过她的长相,而且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。为什么我没有马上想起来呢?
“刊了阿雅照片的那张传单,你还记得吧?”我说。“除了阿雅之外,还刊出了另外两个女孩的大头照。你说的那个中间人,就是其中一个,戴耳环的那个。”
没错……耳边闪亮的光芒。在岛崎理发店前看到她的时候,她的耳垂上也闪着光。岛崎的神秘美少女。岛崎晃着脚、低着头,警笛灯发出的红色的光,依然反射在玻璃窗上,也反射在岛崎的脸上、眼镜上。
“我刚好,从以前就认识她。”岛崎慢慢地说。
“她是你朋友?”
“嗯,是啊。”
“跟我们不同年吧?她不是穿了耳洞吗?是哪个学校的?”
岛崎描了我一眼,露出浅浅的笑。
“我可以保留她的身分吗?反正也没有一定得知道的必要。”
可是我想知道。
“被我知道,会不方便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