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新闻发布会的镁光灯刚熄灭，陆明轩的手机便在西装内袋震动起来。
林清瑶正替他整理被话筒线勾乱的领带，指尖隔着布料触到那阵频率异常的震颤，两人对视一眼——不是未知号码，是小琪的来电。
“陆总，林小姐！”小琪的声音裹着风声灌进听筒，带着明显的哭腔，“西山镇的慈善医疗点被暴雨淹了，二十多户村民困在屋里，有老人犯了哮喘，孩子发起高烧……”她抽了下鼻子，背景里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，“本来联系了县救援队，可进山的桥被冲垮了，他们说至少得等雨停——”
“地址发我。”陆明轩打断她，指尖快速在屏幕上划动，调出导航软件，“半小时内到。”
林清瑶已经转身去拿放在后台的帆布包，里面还装着早上王伯硬塞的姜糖。
她摸到包底那盒备用的退烧药，抬头时正撞见陆明轩脱西装的动作——深灰西装搭在椅背上，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，露出流畅的肌肉线条。
“雨大，山路不好走。”她把伞塞进他怀里，自己拎起装满常用药的急救箱，“我开那辆底盘高的越野车。”
西山镇的山路比导航显示的更难走。
雨刮器开到最大档，雨幕仍像块毛玻璃糊在挡风玻璃上。
林清瑶握紧方向盘，车轮碾过积水时发出刺耳的打滑声。
副驾上的陆明轩盯着手机里小琪实时发来的定位，指节抵着下巴：“前面左转进岔路，小琪说那户独居的张奶奶家地势最低。”
“知道。”林清瑶的指甲在方向盘上掐出月牙印。
她想起小琪之前发的照片——青瓦土房浸在齐腰深的水里，墙皮正一块一块往下掉。
雨刮器“唰”地划过，她突然看见路边有个裹着塑料布的身影在挥手，是小琪。
女孩的粉色冲锋衣全湿透了，贴在身上像片被雨打蔫的桃花。
她扑到车边时，裤脚还滴着泥水：“林小姐！陆总！张奶奶家的孙子小宝烧到39度，他爸妈在外地打工，老人急得直哭——”她吸了吸鼻子，“还有村东头的黄阿姨，说她家屋顶漏了，三个孩子冻得直打颤……”
陆明轩已经打开后车门，把急救箱递给林清瑶：“你带小琪去安置点，先给老人孩子发退烧药和毛毯。”他扯下领带系在手腕上，“我带两个志愿者去张奶奶家。”
“不行！”林清瑶抓住他的袖口，指尖触到他衬衫下滚烫的皮肤——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。
雨顺着她的发梢滴在他手背上，“水势没退，你蹚过去太危险！”
“那孩子等不了。”陆明轩反握住她的手，拇指蹭过她无名指上那枚素圈婚戒——他们签契约时随便买的银戒，此刻被体温焐得温热，“安置点有你，我放心。”
他转身冲进雨幕时，林清瑶的心跳得快要撞破肋骨。
她望着那道白衬衫的身影消失在雨雾里，突然抓起急救箱里的雨衣追上去，却被小琪死死拽住：“林小姐！安置点还有二十多口人等着呢！”
安置点设在村小学的教室里。
林清瑶刚跨进去，就有带着奶味的小身子扑过来——是隔壁村的妞妞，昨天还追着她要糖吃。
孩子的脸冻得发青，她赶紧把孩子塞进毛毯堆里，转身又去给哮喘发作的老人递药。
“林医生，黄阿姨家的娃在哭。”有村民扯她的衣角。
她顺着指缝看过去，土坯墙上的裂缝正往下淌水，三个孩子挤在墙角，最大的那个不过七岁，正用塑料盆接漏雨，盆里的水晃得哗啦响。
林清瑶蹲下来，从急救箱里摸出颗水果糖：“妞妞最勇敢了，对不对？姐姐给你讲故事，讲……讲小松鼠在雨天找松果的故事好不好？”
孩子们的抽噎声渐弱时，她听见窗外传来骚动。
有村民喊：“陆总把小宝背出来了！”
她猛地站起来，撞得课桌发出闷响。
跑到门口时，正看见陆明轩趟着齐膝深的水走过来。
他的白衬衫贴在背上，雨水顺着发梢滴进后颈，怀里的小男孩烧得迷迷糊糊，小手还抓着他的领口。
“送镇卫生所！”陆明轩的声音哑得像砂纸，把孩子塞进等在路边的面包车里。
他转身要走，却被林清瑶拽住胳膊——他的小臂上有道血痕，不知是被碎玻璃划的还是被石头磕的，雨水冲过伤口，泛着刺目的红。
“你疯了？！”林清瑶的声音在发抖。
她想起刚才在安置点，有个志愿者说陆明轩为了抄近路，趟过了一段被冲垮的田埂，水最深处漫到他胸口。
她想起他出门前苍白的脸，想起他手腕上那道被领带勒出的红印，“万一你被暗流卷走怎么办？万一你……”
“我得救那孩子。”陆明轩打断她，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在她手背上，“你当时在安置点，你没看见张奶奶跪在水里求我，她七十岁的人，膝盖磕在石头上……”他突然意识到什么，放软了声音，“清瑶，我知道你担心我，但我不能——”
“你根本没考虑过我！”林清瑶后退一步，后背抵在教室的砖墙上。
雨水顺着屋檐砸在她脚边，溅湿了她的裤脚，“你只想着当英雄，想着救人，可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在安置点，每一秒都怕听见你出事的消息？”
陆明轩的瞳孔微微收缩。
他想伸手碰她的脸，却被她偏头躲开。
雨幕里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，面包车呼啸着驶远，他张了张嘴，最终只是扯下湿透的衬衫领口，露出锁骨处那道淡粉色的疤——三年前他出车祸时留下的，“我这条命，本来就是捡来的。”他声音低得像叹息，“能多救一个人，就多赚一天。”
林清瑶的喉咙突然发紧。
她望着他背上那道被房梁砸出的淤青，望着他小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，突然想起三天前他在书房改救援方案到凌晨三点，想起他每次路过慈善医院都会多停十分钟。
可此刻这些画面全被刚才的恐惧搅成一团，她转身冲进教室，把自己反锁在储物间里。
储物间的窗户漏着风，吹得墙角的旧报纸哗啦响。
林清瑶蹲在地上，膝盖抵着胸口。
她摸出手机，屏幕上有三条未读消息，都是陆明轩发来的：“安置点的煤炉我让志愿者搬过去了”“急救箱里的退烧药在第三层”“雨靴在教室最后一排，别光脚踩水”。
门被轻轻推开时，她以为是陆明轩。
抬头却看见小琪抱着床厚毯子，发梢还滴着水：“林小姐，陆总让我给你送毯子。”女孩蹲下来，把毯子披在她肩上，“他刚才在外面站了半小时，直到确认所有老人孩子都喝上热粥才走。”
林清瑶捏紧毯子角：“他说什么了？”
“他说……”小琪绞着手指，“他说林小姐最怕冷，储物间漏风，让我一定要把毯子裹紧。”她突然笑了，“其实陆总今天早上出发前，偷偷往你急救箱里塞了暖宝宝。我帮你整理药箱时看见的，他还说别告诉林小姐，她肯定嫌麻烦。”
林清瑶的鼻尖突然发酸。
她想起刚才在安置点，孩子们手里的暖宝宝确实比平时多了一倍。
想起陆明轩递姜茶时故意说“王伯非让我带的”，想起他每次出差都要在她床头放杯温水，杯底压张便签，字迹潦草却工整。
帐篷外的雨声渐弱时，她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。
小琪看了眼手表，起身告辞：“我去看看发电机修得怎么样了，今晚要给医疗点供电。”
储物间重新陷入寂静。
林清瑶摸出手机，屏幕亮起时，是陆明轩半小时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：“我在帐篷外，没走。”
她推开门，雨不知何时停了。
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，照在帐篷前的空地上。
陆明轩坐在折叠椅上，外套搭在腿上，正低头给什么东西裹纱布——是他小臂上的伤口，血已经止住了，纱布裹得歪歪扭扭。
他听见动静抬头，眼里的疲惫被惊喜取代。
林清瑶走过去，蹲在他脚边，拿过他手里的纱布：“我来。”
他没说话，只是把胳膊伸过来。
她的手指碰到他皮肤时，他轻轻颤了下。
纱布裹到第三圈，她突然说：“下次……别再一个人冒险了。”
“好。”他应得极快，像怕她反悔。
月光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一起。
远处传来村民的鼾声，还有安置点煤炉的噼啪声。
林清瑶系好最后一个结，抬头时正撞进他的眼睛——那里有星子落进去，比发布会那天更亮。
“饿不饿？”他突然说，从外套口袋里摸出块姜糖，“王伯塞的，我藏了块没被小琪发现的。”
她接过糖，剥开糖纸时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。
雨又开始下了，细细的，像谁在天上撒了把碎银。
帐篷外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，暖黄的光里，她听见他说：“明天雨应该会停。”
可凌晨三点，林清瑶被雨声惊醒时，雨势只是弱了些。
她掀开帐篷帘，看见陆明轩的折叠椅空着。
月光透过云层，照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个模糊的身影——他站在那里，背挺得很直，像在看什么，又像在等什么。
风卷着山雾吹过来，她裹紧毯子。
明天会怎样呢？
她望着他的背影想。
但至少此刻，雨还在下，而他们都在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