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洛格特枪械厂的生产车间内，洛恩正对着一堆散乱的枪械零件，进行着捣鼓。
“你的这把枪，设计确实很有意思。但……它并不适合军队。”
“军队需要的，是可靠性高、维护简单、应用范围更广的武器……”...
夜色如墨，笼罩着贝克兰德的东区。风从铁轨尽头吹来，卷起街角堆积的报纸与碎纸片，在昏黄煤气灯下打着旋儿。远处工厂的烟囱仍在吐着黑烟，仿佛这座城市永远不会真正入睡。
休坐在书桌前，指尖轻敲桌面，目光落在那张罗塞尔小帝纪念展的门票上。铜版纸印刷的边角微微泛黄，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。她忽然觉得这票不该只是个简单的邀请??洛恩从不轻易邀人赴约，更别说这种公开场合。他是那种宁愿躲在阁楼里写满三页密信也不愿当面多说一句的人。
“佛尔思说得对……詹姆斯?斯科特确实有点奇怪。”她低声自语。
不是外表上的怪异，而是某种更深的东西。就像一块表面光滑的石头，内里却藏着裂痕，只等某一天突然崩开。那天在枪械厂，他站在车间中央指挥工人调试新式击发机构时，眼神冷静得不像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。而当他低头查看图纸时，左手无名指总会不自觉地轻轻抽动，像是在书写什么看不见的文字。
最让休在意的是他对“命运”这个词的反应。
当时她随口提到：“你这样年纪轻轻就办厂，真是命运眷顾。”
詹姆斯正在拧螺丝的手猛地一顿，金属扳手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。他抬头看她，瞳孔收缩如针尖，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：“别提那个词。”
然后他又笑了，笑得自然又温和：“抱歉，我只是……不太喜欢这类说法。”
可那不是普通的不喜欢。那是恐惧，是回避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忌讳。
“难道他也和我们一样，接触到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事？”休皱眉思索。她想起自己最初觉醒“窥视者”能力的那个雨夜，耳边响起的低语，以及脑海中浮现的那一串无法理解的符号??那些后来被证实属于古老神秘学体系的铭文。
窗外一道闪电划破天际，紧接着雷声滚滚而来。暴雨骤然倾盆而下，打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。
就在这时，门铃响了。
休猛然起身，心跳加快。这个时间点，谁会来？
她走到门前，透过猫眼望去??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色长风衣的男人，帽檐压得很低，手里提着一只老旧的皮箱，箱角刻着一个模糊的徽记：一只衔着钥匙的乌鸦。
“我是洛恩的朋友。”男人的声音沙哑，“他让我送东西给你。”
休迟疑片刻，还是打开了门。
冷风夹着雨水灌入屋内，那人却没有进来的意思，只是将皮箱放在门口，退后一步。“他说你知道怎么打开它。”
话音未落，他的身影竟在雨幕中渐渐淡去，如同雾气蒸发，不留痕迹。
休怔住，迅速捡起箱子关上门，背靠门板喘息。这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。即便是序列途径中的“幻影”或“梦行者”，也难以做到如此无声无息的消失。
她把箱子放到桌上，仔细端详。乌鸦衔钥的图案她曾在一本禁书残页上见过??那是“守门人”教团的标志，一个早已被官方教会宣布为异端的秘密组织，传说他们掌握通往“彼岸之门”的方法。
手指抚过锁扣，她忽然感到一阵刺痛，指尖渗出血珠，恰好滴落在徽记中央。
“咔哒。”
箱子自动弹开。
里面没有文件，没有武器，只有一本薄薄的手稿，封面用古弗萨语写着一行字：
**《关于先天命运圣体的观测记录》**
休呼吸一滞。
她颤抖着手翻开第一页，上面赫然写着：
>“实验对象编号：JS-07
>姓名：詹姆斯?斯科特
>出生日期：1369年霜月14日（据推算）
>观测结论：确认具备‘先天命运圣体’特质，表现为对命运规则的被动感知与主动干扰双重能力。其存在本身即构成对现有神秘秩序的潜在威胁。建议立即实施‘锚定计划’或进行‘记忆剥离’处理。”
后面的页面详细记录了一系列测试过程：包括让目标在完全封闭环境中选择路径、预测随机事件、甚至是在不知情状态下影响他人决策的行为数据。每一项结果都远超正常人类范畴，接近于“半神级预知者”。
最后一段文字尤为触目惊心：
>“警告：该个体可能并非第一次经历当前人生。其灵魂残留记忆碎片显示多次轮回迹象，且每次死亡均与‘命运反噬’有关。若不加以控制，极有可能在未来触发‘命运坍塌’现象??即整个区域内的因果链发生断裂与重组，导致现实结构局部崩溃。”
休合上手稿，脸色苍白。
原来如此……难怪他会害怕“命运”这个词。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异常，而是太清楚了。每一次选择、每一个决定，对他来说都不是自由意志的结果，而是某种更高层次力量推动下的必然轨迹。而他拼命想要挣脱的，正是这条由出生起就被写好的命途。
“所以他才开枪械厂？制造武器？是为了对抗什么？”休喃喃道。
答案很快浮现。
她翻到手稿附录页，发现一张手绘地图，标记着贝克兰德几个特定地点，其中一处正是海柔尔家所在的富人区，另一处则是佛尔思常去的图书馆旧址。而在所有标记交汇的中心位置，画着一座倒塌的钟楼，旁边标注着一句话：
>“第七次轮回的关键节点即将开启，倒计时：28天。”
休猛地站起身，冲向卧室叫醒佛尔思。
“我们必须找到詹姆斯，现在！”她几乎是吼出来的。
佛尔思迷迷糊糊坐起：“怎么了？地震了？”
“比地震严重得多！”休把手册塞进她怀里，“你看完就知道了！”
佛尔思快速浏览内容，脸上的困意瞬间褪去，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安。“所以……他是被选中的？或者说，被诅咒的？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休摇头，“但我知道一件事??如果这份报告是真的，那么海柔尔接近他，绝非偶然。她的母亲莉亚娜、父亲马赫特议员，甚至她小时候的经历……都有可能是命运布局的一部分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我们现在也都已经被卷进去了？”佛尔思声音发颤。
“也许早就开始了。”休望向窗外暴雨中的城市，“从我们认识他的那一刻起。”
第二天清晨，两人前往詹姆斯的枪械厂。
然而迎接她们的是一片焦黑废墟。
厂房外墙被炸出巨大缺口，玻璃碎了一地，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烧焦金属的味道。几名警察正在现场勘查，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工人和居民。
“怎么回事？”休拦住一名认识的警员问道。
“昨晚十一点左右发生的爆炸。”警员摇头，“没人受伤，但设备全毁了。奇怪的是，监控拍到一个人影走进去，出来的时候……变成了两个一模一样的人，然后其中一个当场自燃，另一个笑着走了。”
休心头剧震。
“笑着走了？”
“对，嘴角一直往上扬，像是疯了，又像是解脱了。”
佛尔思抓住休的手臂：“这是……人格分裂？还是复制？”
“是命运的分叉。”休低声说，“他在尝试打破宿命，于是产生了平行自我。但这个世界不允许两个‘他’同时存在，所以系统强制清除了一个。”
她们正说着，一辆黑色马车缓缓驶来，车门打开，走出一人??正是詹姆斯?斯科特。
但他变了。
曾经温润沉稳的气息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神性的冷漠。他的眼睛呈现出诡异的银灰色，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齿轮在里面转动。左手戴着一副特制手套，指尖隐约透出金属光泽。
“你们来了。”他微笑，声音却像来自不同频率的叠加，“我等你们很久了。”
“詹姆斯，你的工厂……”休艰难开口。
“不过是容器罢了。”他淡淡道，“真正的武器，从来不在这里。”
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佛尔思厉声问。
詹姆斯望向远方的天空，乌云正在聚集，形成一个缓慢旋转的漩涡。
“我要杀死我的命运。”他说，“不是逃避，不是顺从，而是亲手终结它。为此，我需要一把能斩断因果的枪??而你们，将是它的见证者。”
“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？”休盯着他，“一旦成功，整个城市的因果网络都会动摇，无数人的命运会被重写！”
“那就重写。”他转过头，目光穿透人心，“有些人活该被改写，有些事本就不该发生。比如……我每一次的死亡。”
他抬起手，掌心浮现出一枚微型齿轮，缓缓旋转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。
“我已经历六次轮回，每一次都在同一时间节点死去??满月之夜，钟楼崩塌之时。这一次，我要让时间停在那一刻之前。”
佛尔思忽然想起什么：“你说过……你需要投资人？”
詹姆斯点头：“一千镑只是开始。我要买通市政厅档案室，获取百年气象记录；我要雇佣灵媒绘制星轨图；我要在地下建造一座反向仪式场，用机械动力驱动古老的咒文阵列。”
“你简直疯了！”佛尔思喊道。
“或许吧。”他轻笑，“但只有疯子才会挑战命运，也只有疯子，才能赢。”
休沉默良久，终于开口：“我可以帮你。”
“休！”佛尔思惊呼。
“但我有一个条件。”休直视詹姆斯的眼睛，“你要告诉我真相??关于海柔尔，关于洛恩，关于那个寄来手册的‘朋友’。我不接受隐瞒。”
詹姆斯凝视她许久，终是点头：“好。”
当天傍晚，他们在城郊一间废弃教堂见面。
詹姆斯点燃七根黑色蜡烛，摆成环形阵列，随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水晶，投射出一段影像：
画面中，年轻的海柔尔站在一片荒原上，身穿白色长裙，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。她对着天空开了一枪，整片苍穹随之撕裂，露出背后蠕动的金色丝线??那是命运之网。
旁白响起，竟是詹姆斯自己的声音：
>“第七世启动程序已完成。宿主情感锚点已绑定：海柔尔?马赫特。干扰源确认：洛恩所属‘守门人’分支。本次轮回目标：突破命运闭环，实现自主意识永久驻留。”
影像结束，教堂陷入死寂。
“海柔尔……是你的实验品？”休声音冰冷。
“她是我的救赎。”詹姆斯低声说，“每一世，我都会遇见她，爱上她，然后看着她在满月之夜死于非命??要么车祸，要么疾病，要么被人谋杀。直到我发现，她的灵魂深处也烙印着‘命运标记’，她是唯一能承受‘因果子弹’的人。”
“所以你想用她当盾牌？”
“我想让她活下去。”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，“哪怕代价是我成为怪物。”
就在此时，教堂外传来脚步声。
三人警觉回头，只见洛恩缓步走入，身后跟着那位曾送箱子的乌鸦风衣男子。
“你说错了。”洛恩静静地看着詹姆斯，“她不是你的救赎，她是钥匙??开启‘命运坟场’的最后钥匙。而你，从来都不是挑战命运的人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如寒冰：
“你是命运本身制造的清除机制，用来抹杀所有试图逃脱者的刽子手。你所谓的‘轮回’，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清洗任务。”
詹姆斯脸色骤变：“你在胡说什么！”
“看看你的左手。”洛恩冷冷道，“摘下手套。”
詹姆斯迟疑片刻，缓缓脱去手套。
那只手??根本不是血肉之躯，而是由无数精密齿轮与发条组成的机械构造，核心处跳动着一颗幽蓝色的晶体，宛如心脏。
“你不是人类。”洛恩说，“你是‘命运圣体’的容器，是规则具象化的工具。你以为你在反抗命运，其实你一直在执行它的命令。”
教堂内寂静如渊。
休望着詹姆斯，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复杂情绪。
这个人，究竟是受害者，还是加害者？
而他们所有人，是否早已沦为这场宏大棋局中的棋子？
窗外，月亮悄然升起，银辉洒落残破stainedglass上，映出斑驳光影。
距离满月之夜，还有二十七天。
